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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明月换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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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铮——”

曲饶手中的天级灵器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折断,断刃重重砸在地上。

曲饶的手像是被雷电劈了似的,酥麻和剧痛瞬间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至心口,将他击得连连后退。

“啊——”

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苦,当即疼得惨叫一声,额间冷汗都下来了。

盛焦手中天衍珠无声的闪现一道道幽蓝雷纹,将他漆黑的眸瞳映出一抹近乎戾气的冷光。

曲饶脸色煞白,强悍威压朝着他扑面而来。

这绝对不是个废人能散发出来的气息……

他不是奚绝!

曲饶浑浑噩噩的脑子被某个呼之欲出的事实吓得空白一片。

那能是谁?

这世间除了奚绝,谁还敢顶着这张脸到处乱走。

“噗通”一声。

曲饶呆了好一会,等迟钝反应过来时,自己早已已双腿发软踉跄着坐倒在地,浑身冷汗簌簌直流,像是遇到恶鬼似的眸光涣散盯着面前的人。

盛焦居高临下看他,只是看他一眼就好似站立在终年大雪的山巅,呼入的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冰碴刺入肺腑。

那是雪的气息。

曲饶呼吸几乎停了。

……是盛焦本尊。

那个十七岁结婴,只差半步便入大乘期的盛无灼。

盛焦执掌獬豸宗,就连中州掌尊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,唯恐怠慢。

曲饶脑海空白,飞快闪过方才自己用剑横在盛宗主脖子上、并怒气冲冲放狠话的样子,双腿一哆嗦,险些直接晕过去。

此时就算曲家那位老祖在此,怕也是救不了他。

盛焦眸光冷的好似剑尖寒芒,一字一顿。

“泄、愤?”

曲饶苍白的唇已吓得青紫,拼命压抑着发抖,几乎是带着哭音了:“盛、盛宗主……”

谁能想到,盛焦竟然真的来姑唱寺了?!

况且就盛焦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冷僻性子,又怎会擅闯旁人的雅间,当着主人的面薅着虞昙花就走?

曲饶脑子乱成一遭,根本不会转了,只知道惊恐对着盛焦几乎冻死人的视线,一丝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。

“虞、虞昙花……”

他像是吓傻了,突然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。

盛焦眉头一皱。

曲饶手指抖若筛糠,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堆虞昙花来,双眸含着热泪哆哆嗦嗦捧着递给盛焦,哭着说:“给、给您虞昙花,全都给您!望、望望盛宗主恕罪。”

盛焦:“……”

看好戏的奚将阑差点闷笑出声,肩膀微微发着抖,几乎忍不住了。

曲饶这傻子。

真以为当时强薅他虞昙花的是盛焦本尊?

奚将阑难得见曲饶被吓成这副怂样子,若不是手被砸肿了,肯定拍桌乐得直打跌。

十几株虞昙花不要钱地堆在那,这向来六年来截奚将阑虞昙花的,曲家肯定算一份。

奚将阑目不转睛看着那堆花,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。

曲饶根本没明白盛焦为何动怒,还以为只是自己拔剑质问的冒犯。

盛焦大概被他蠢到了,微微一闭眸,掩住眸底的冷意。

“走。”

曲饶呆了呆。

一前一后阻拦盛焦的护卫反应极快,脸色惨白地冲上前一把将曲饶搀扶起来,不住躬身谢罪,涩声道:“……冒犯盛宗主了。”

曲饶这才慢半拍地知道盛焦不再计较,忙捂着疼到麻木的的右臂,忍着眼泪抽抽噎噎被扶走。

来时多趾高气昂,走时便有多狼狈。

奚将阑看了一场好戏,还在不受控掉眼泪的眼眸都弯了起来。

盛焦转身冷冷看他:“只解相思之苦?”

相思之苦解到闯人家家里强薅虞昙花?

奚将阑一噎:“呃……”

他轻轻眨了一下湿漉漉的羽睫,轻柔地解释:“我心非冷石,日久生情,倾慕盛焦。”

盛焦:“……”

盛焦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解释什么。

不过最大的可能是这厮根本没有解释,纯属用这句话来搪塞自己。

盛焦蹙眉,视线隐晦地扫了一眼奚将阑微红的指尖,他似乎想说什么,但唇刚刚一张又立刻绷紧,转身抬步就走。

奚将阑又呼了下指尖,见状溜达着跟上去。

曲饶一地虞昙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,只有几片叶子可怜巴巴留在原地。

奚将阑一眨眼间。

虞昙花……被“硬茬”收起来了?

啧啧。

上沅还从未见到宗主如此震怒过,偷偷摸摸凑到奚将阑身边和他交头接耳:“你和我们宗主……真的是道侣吗?”

奚将阑也不要脸皮了,深情地看着她:“我心非冷石,日久生情,倾慕盛焦。”

上沅好奇地问:“真的日久生情?”

宗主那种冰块……

真的有人和他生情?

奚将阑一撸袖子,亢奋地要和她分享天衍学宫自己夜间偷爬盛焦床的英勇事迹,但拼命比划半天,才意识到上沅根本不懂手语,只好含恨停下。

三人一路无言,穿过长长游廊,前去姑唱寺后的主持住处。

还未靠近禅室,盛焦突然看向上沅。

上沅乖乖站定,抬手拉住奚将阑的袖子。

奚将阑疑惑地站在原地。

盛焦一抬手,让那根纤细的缚绫显出模样:“不要想着逃。”

奚将阑:“……”

奚将阑忍气吞声地点头。

盛焦这才缓慢朝着远处的禅室缓步而去。

奚将阑没法子逃走,瞪着盛焦背影一眼,权当泄愤。

但思来想去,他总觉得这人冒充盛焦似乎太熟练了。

盛焦完全是个冷面冷心的杀胚,獬豸宗上下就算胆子再大,也不至于如此张扬顶宗主的脸招摇过市?

难道是寻姑唱寺主持需要盛焦的脸才能问出东西?

奚将阑这些年吃了太多苦,万事都往坏处想。

若是此人真的是盛焦……

这个念头才刚一浮现,奚将阑心脏倏地疾跳,隐约有种后肩灼灼发烫的错觉。

如果真是盛焦……

那他又为什么要隐瞒身份?

两人相遇,要隐瞒身份的该是自己这个罪人才对吧。

没必要啊。

上沅熟练地寻了个台阶坐着等宗主。

奚将阑眼睛一转,笑吟吟地坐在她身边,拿着一个小木棍在地上划拉几个字。

“盛宗主可安好?”

上沅呆呆点头,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套话:“安好呢。”

奚将阑又划拉:“听说他去了此地无银城?”

上沅下意识就要摇头,但一阵冰冷气息倏地从她后背扑过来,她浑身一僵。

——是早已远走的盛焦传了一道音过来。

上沅继续摇头:“没有呢,宗主在獬豸宗闭关呢。”

奚将阑:“真的?”

上沅:“真真的。”

奚将阑又问:“倦大人呢?”

这个少女看起来很好骗,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,但情绪太过温吞缓慢,就算说着谎话也是乖乖巧巧的模样,完全不如那个一点就炸的倦寻芳容易看透。

上沅说:“他去此地无银城啦,说是有雪祸,他要去寻源头。”

奚将阑漫不经心拨弄着树枝,不知在思考什么。

就在这时,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轻缓如春风的声音。

那句话好似蕴含着浓厚灵力,离得老远也能听得真真切切。

“困。”

奚将阑霍然起身。

远处禅室的空地之上,一根根晶莹剔透如琉璃的玉简宛如利箭,从上空固定一点簌簌四散,钻入生了苔藓的青石板上。

坚硬石头被琉璃刺出丝丝裂纹。

顷刻间,一座琉璃鸟笼当头罩下,将盛焦困在其中。

盛焦沉着脸往一侧看去。

横玉度似乎等待多时,端坐在一棵桂树下朝他笑了笑:“无灼,不要怨我,天衍学宫同獬豸宗本可以合作,但你……”

盛焦没等他废话完,不耐地一动,手中天衍珠飘起,带动的幽蓝雷纹嘶嘶作响。

“你若一道天衍雷将困笼劈碎,十二就会立刻发现你的身份。”横玉度淡淡道,“盛焦,他怕你。”

盛焦捏着天衍珠的五指猛地一僵。

横玉度不知杀人诛心怎么写,慢条斯理地继续道:“……自从你那颗天衍珠断定他有罪后,或许也有其他缘由吧,他怕极了你,也恨你。”

盛焦面如沉水,掌心浮现一团灵力,轰然朝着周遭越收越小的困笼而去。

但这“鸟笼”是相纹“换明月”所筑成,纯用灵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。

横玉度见他真的不动天衍珠,眸光轻而柔轻轻在盛焦手腕垂着的天衍珠一扫,突然就笑了。

“那颗天衍珠……”

盛焦长发被困笼罡风吹得飞舞而去,视线冷漠盯着那脆弱的琉璃,掌心缓慢浮现一把无形的剑。

那是他很少动用的本命剑——冬融。

横玉度轻轻说完后面的话:“……被你摘了?”

***

在“鸟笼”出现时,奚将阑就知道肯定是横玉度到了。

他先是本能就要逃走,但仔细一想自己还被“硬茬”绑着缚绫,靠着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彻底逃脱。

横玉度也许会因让尘的事怨恨自己,但毕竟不会真的下狠手。

但如果“硬茬”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盛焦……

奚将阑正在权衡利弊,看把谁当枪使,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他。

“你怎么又用障眼法,差点没认出来你!”

奚将阑一回头,竟是他的好兄弟酆聿。

和酆聿走,可比“硬茬”、横玉度要安全得多了。

他感动得涕泗横流,双手拼命打手势:“救命——!獬豸宗的人丧心病狂,对我拳打脚踢动用私刑,我的纤纤玉指几乎被他们踩断!那硬茬还说要带我回獬豸宗把六十二套刑罚再在我身上用一遍!”

酆聿看着奚将阑红肿的指尖和脸蛋上干得差不多的泪痕,倒吸一口凉气。

“獬豸宗简直惨无人道!”

奚将阑点头如捣蒜:“的确如此,哥哥救我。”

酆聿当即就在地上画了个阵法,要带他一起遁地逃走。

奚将阑:“缚绫,我手上有缚绫。无论我逃去哪里,獬豸宗的人都能顺着缚绫寻到我。”

酆聿“哦”了一声,干脆利落地拔出鬼刀:“把你爪子砍了不就成了?”

奚将阑:“……”

看来和酆聿在一起,也安全不到哪儿去。

酆聿抬刀就朝着奚将阑手腕旁砍去。

“砰”的一声,缚绫倏地显形,宛如一道水流从中间斩断。

但刀一抽,线又悄无声息连了起来。

“噫?”酆聿疑惑地用手一扯,却根本抓不到那道缚绫,“这怎么和寻常缚绫不一样?”

奚将阑见横玉度催动轮椅过来,盛焦又在困笼中用灵力不断碰撞玉简,叮当脆响极其热闹。

“快啊!”奚将阑比划,“落在玉度手中,我也性命难保。”

酆聿毫无紧张感,头也不抬:“让我研究研究这红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。”

奚将阑:“……”

上沅还坐在那,自家宗主被困住,但没听到指令也不上前帮忙,反而歪着脑袋看着奚将阑,疑惑道:“奚绝,你又要逃走吗?大人说你若再逃,便要把你抓到囚芥里。”

奚将阑百忙之中朝她一摇头,表示没有哦。

上沅仔细想想也是。

与神魂相连的缚心绫,除非宗主身陨,否则绝不可能断。

这样一想,她继续安心地看戏。

酆聿研究半天,把所有兵刃全都用上也没能将缚绫斩断。

奚将阑蹙眉盯着那奇怪的缚绫,差点就想剁一只手算了。

横玉度轮椅慢悠悠地而来,没一会就到了台阶下,笑着道:“十二,好多年不见了。”

奚将阑干笑,伸手轻轻比划。

“玉度,你双腿好点了吗,什么时候能走路?”

酆聿手一顿,一言难尽看着奚将阑。

这混账向来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
横玉度此时已今非昔比,他身为天衍学宫掌院,位高权重身份尊贵,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问他双腿的事。

奚绝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?

但出人意料的是,横玉度没有半分不满,甚至眸中的温柔都深了几分。

“还好,不太能走路。”

奚将阑:“那要好好医治啊。”

横玉度:“好的。”

酆聿:“……”

从来没有人问过横玉度的双腿,但是大多数人见到他时都会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上,眸中皆是或同情、或怜悯、或得意。

羡慕、畏惧灵级相纹,又因他的双腿缺陷摆出高高在上的怜悯来满足那扭曲的嫉妒。

这世上怕是只有奚绝才会这般直言不讳问他的腿。

奚将阑如往常一样对横玉度打完招呼,拼命去踹酆聿的脚,让他快点解缚绫。

横玉度的“换明月”和酆聿那小打小闹的“鬼音”并不同,就算自己把耳朵揪掉,也会无法自抑地受他所控。

奚将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果不其然,横玉度轻轻抬手碰了一下身边飞着的玉简,启唇说了句什么。

奚将阑衣袖猎猎生风,打手势打得十指都成残影了。

“不要哥哥不要不要不要等一等。”

但已经晚了。

“换明月”化为鸟雀飞到奚将阑面前。

横玉度的声音轻轻响起:“十二,你的相纹是什么?”

奚将阑刚要捂嘴强行制止,但灵级相纹威力太大,迫使他浑身僵硬,无法控制地张开唇缝。

“横玉度你大爷的。”奚将阑面无表情地心想,“我死了算了。”

“换明月”的鸟雀化为星星点点的灵力,好似萤火虫般落在奚将阑身上。

奚将阑生无可恋,咬牙切齿、一字一顿。

“我心非冷石,日久生情,倾慕……”

“……倾、倾慕盛、盛焦。”

横玉度:“?”

酆聿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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